1972年山东临沂银雀山汉墓出土的竹简《孙子兵法》佚文《吴问》,记载了孙子对当时晋国六将军范氏、中行氏、智氏、韩氏、魏氏和赵氏的评论。孙子从田税制度的优劣,分析了六将军在民心上的得失,判断他们的消长兴衰,做出了范、中行、智灭亡的次第预测。果然,范氏、中行氏亡于吴王和孙子问对之后6-12年,智氏亡于其后40余年。
孙子认为,赵氏一族能在残酷的政治搏杀中笑到最后,正如他对吴王所说:“至于赵氏家族的情况,则与上述五家大不一样。六将军之中,赵氏亩制最大,以一百二十步为晼,二百四十步为亩。不仅如此,其征收租赋向来不过分。亩大,税轻,公家取用有度,官兵数量寡少,在上者不致过分骄奢,在下者尚可温饱生存。苛政丧民,宽政得众,赵氏必然兴旺发达,晋国政权最终落入赵氏之手。”
孙子的分析切中要害,虽然没能预测到后来的“三家分晋”,但预测到了晋国大致的政治演变格局与趋势。《孙子兵法》将“道、天、地、将、法”作为预测战争胜负、确定战争能不能打的五大要素,其中把“道”排在了首位。孙子对晋国政治格局演变趋势的预测,正是基于“道”的分析。
然而,与孙子(公元前545-470或480)几乎同时代的季札(公元前576-485),在“看晋”上则更胜一筹。季札是春秋时期吴国著名政治家、思想家、外交家,以三让王位、外交成就和诚信典范闻名,被尊为“至德第三”,与孔子并称“南季北孔”。
季札在出使晋国时,通过入其境、观其都、立其朝的细节,对晋国当时的社会状况做出评价:入其境:“田亩荒秽而不休,杂增崇高”,认为晋国统治残暴(“暴哉国乎”);入其都:“新室恶而故室美,新墙卑而故墙高”,认为晋国民力耗尽(“力屈哉国乎”);立其朝:“君能视而不下问,其臣善伐而不上谏”,认为晋国政治混乱(“乱哉国乎”)。季札对晋国的预测核心是“政权将落入韩、赵、魏三家之手”,这一预测基于他对晋国当时“暴、屈、乱”的社会状况的观察,展现了非同寻常的政治观察力。
孙子见吴王时(公元前512年)33岁,此时季札64岁,两人虽然年龄上有些差距,但面对的几乎是同一个状态的晋国,并且都重点是从“道”的角度“看晋”的。那么,为什么季札对晋国局势的预测更具体、更精准呢?
难道是孙子的观察力不及季札吗?非也。《孙子兵法》“兵学圣典”“百代谈兵之祖”和“兵圣”孙子的美誉,岂是浪得虚名?难道是孙子缺乏细节思维吗?非也。《孙子兵法●行军篇》就提出了透过现象看本质的“相敌三十二法”。可以说,孙子“看晋”的差距,就出在他未能像季札那样,“入其境、观其都、立其朝”上。
伟人早就说过,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得亲口尝一尝。那些没经亲身实践、直接体验和实际操作而获得的认知,难免有局限性。后来,孙子在《孙子兵法》中充实了自己亲自参加吴楚之战的一些感悟及亲身感受的吴文化的元素,就是例证。
这也启示人们,坐在办公室里搞“理论思考”固然重要,但决不能少了“亲历亲察”;坐在书斋里研究兵法固然重要,但决不能脱离了应用的土壤。
初审:周淑萍 复审:王立 终审:孟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