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法并举 屈人之兵
——孙武“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多种举措
张锋池
史料记载,“人有衣食之情,而物弗能足也。故群居杂处,分不均,求不赡则争,争则强胁弱而勇侵怯。”“争斗之所自来者久矣,不可禁,不可止。”由鉴于此,战争是起源于物质利益的分配不均而引起的暴力争夺,并且自古至今战争像客观规律一样不可抗拒。
人类已进入21世纪,随着社会的发展变化和信息时代的到来,战争形态在不断发生变化。是采取暴力的方式制胜,还是以和平的方式制胜,这是人类生存与发展的角逐中面临的两大选择。
由于科学技术的发展,国与国、民族与民族角逐的空间已向社会政治、经济、文化等领域延伸,军事领域和战争手段已不能完全成为主导领域和主要手段。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已为国家间的角逐开辟出了广阔施展智慧和手段的领域,使人们不断探求在非军事领域赢得胜利,更多地运用非战争手段获取国家利益。
越来越多的迹象已表明,国与国、民族与民族角逐更多的是在非战争领域中展开。孙武“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优秀军事思想,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已扩充到政治、经济、文化、外交等领域。并且,超越军事领域、超越国界、超越时代。
以政治斗争而“屈人之兵”
“兵之胜败,皆在于政”。“凡战法必本于政胜”。军事胜利的根本是政治的胜利。
历史上,诸侯割据,凡深谙举“义兵”,“攻无道而伐不义”的政治制胜之道者,则攻能胜,守乃固,国之繁荣。
古代,由于政治理论的局限性,政治斗争的范围仅局限于战役与战术层次,政治目的也只是夺取战役、战斗的小胜。
史料记载,弱小周国,竟敢向“大商”挑战,并取得胜利,除积极的争取盟国,剪殷羽翼外,一方面高举为民除害,拯救万民于水火的旗帜,沿途向商民宣告周军不以百姓为敌,争取商民的支持;一方面,表明自己是“吊民伐罪”的正义之师,在牧野之战决战前庄严“牧誓”,坚定将士夺取胜利的信心。为推翻商朝的残暴统治奠定了胜利的基础。
同样,秦国发动战争也是打着“诛暴君而振苦民”的幌子。“故兵入于敌之境,则民知所庇矣,黔首知不死矣”,达到“兵不接刃而民服若化”。最终,统一“六国”。
纵观历史名君,皆遵循“武为表,文为里”的执政原则。无不认为“善战者,不得张军;善除患者,理于未生;善胜敌者,胜于无形;上战无与战”。
三国时期,魏、蜀、吴的统治者们,在三角斗争中,曹操“携天子以令诸侯”,获得战略的政治优势。孙权采取联姻和让步的策略,将妹妹嫁给刘备,并将南郡借给刘备,建立孙刘联盟,联手抗魏。
汉元帝年间,昭君出塞和亲,为汉匈之间结束战争,安定边陲作出重要贡献,奠定了呼韩邪后裔长期亲汉的“政治基础”。
唐太宗采取和亲方式,以加强中央与边疆民族的凝聚力。于公元635年,击歼吐容浑后,将弘化公主嫁给战败自杀的吐浑王伏允之孙诺曷钵。公元638年,在松州大败来犯的吐蕃军后,将文成公主嫁给吐蕃王松赞干布,实现了军事和政治相结合的文武并用国防战略。
“战争是流血的政治,政治是不流血的战争”。在信息化时代,随着科技的发展,利用政治手段的杀伤力绝不亚于军事手段,它与军事手段一样,也能直接推翻或改变对手的国家政权,以政治角逐而“屈人之兵”。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美国利用民主扩张、“和平演变”、经济制裁、肢解版图、民族分化等手段,迫使苏联解体、东欧剧变,并挑起持续8年的“两伊”战争,从而实现了伊斯兰世界阿拉伯国家的地缘政治版图向有利于美国方面发展的趋势。
历史证明,一个国家有敌国外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陷入政治领域的盲目性,失去政治方向,从而不自觉地接受对方政治上的战略误导。苏联的解体和伊拉克政权的倒台就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鲜活教训。
面对发达国家的进攻型政治战略,发展中国家在政治战的防御中,常常被动应付甚至疲于应付,发展中国家要想化被动为主动,就要采取主动防御的战略,在防御中要有进攻。要坚持“你打你的,我打我的”的政治大战法,捍卫好国家的主权和执政党的政体。
以经济角逐而“屈人之兵”
“为兵之数,存于聚财”。“财不盖天下,不能正天下”。
春秋时期,吴越之争,历时20余年,最后越国反败为胜灭掉吴国。这与越国对吴国实施“经济战”是分不开的。
借粮积荒,还粮制荒。当时,越国一方面,采取高价买粮、暗中借粮等措施亏其吴国粮库;另一方面,使用文种之计,把粮种蒸熟后送还吴国,给吴国制造经济大饥荒。
以良材巧匠,使之大建宫室以损财力。据史书记载,越国派出了3000人入山伐木送往吴国,还选了大批能工巧匠去吴国,促进吴王夫差大建故苏宫,让他们大兴土木,以耗尽吴国的财力、物力。
“富国强兵”。越国对内整治农耕,开垦荒野,增加田地,以强国力;在军事上,制造兵器,招兵买马,扩充军队。
到公元前475年,越王勾践大举进攻吴国,吴国连续败北,越军把吴都包围了两年,夫差被逼得走投无路自杀,吴国灭亡。
这是历史上最早记载,经济、军事兼使,而达到“屈人之兵”目的的典例。
“经济与军事一致者强,相背者云”。军事力量犹如肌肉,经济力量则犹如血液。经济力量不仅可以保持所需军事力量的水平,它也是国家一切力量的源泉,而且,它本身也是一种强大的武器,使用得当,会有力地促进国家利益的实现。
抗日战争后期,毛泽东对战争的经济手段、战争的基础经济因素、战争的经济目标有了更加深刻的阐述。他说:“战争不但是军事和政治的竞赛,还是经济的竞赛。”
解放战争中,刘邓大军千里跃进大别山,在经济上就是要把仗放在蒋管区去打,以减轻解放区对战争消耗的负担。当时,毛泽东讲:如果不考虑战争消耗,不考虑几百万人的吃饭穿衣,就不是战略家。
我国改革开放初期,针对我国的经济现状,邓小平在1985年6月4日召开的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宣布:中国人民解放军裁减员额100万!同时强调:大家很关心军队建设,关心军队装备的现代化,这个问题涉及大局。四个现代化,其中就有一个国防现代化。如果不国防现代化,那岂不是只有三个现代化了?我们的经济力量强了,就可以拿出比较多的钱来更新装备,可以从外国买,更要立足于自己搞科学研究,自己设计好的飞机、好的海军装备和陆军装备。先把经济搞上去,一切都好办。
信息时代,一些主要的西方大国作为世界经济中的超级大经济体,正充分利用经济全球化进行经济渗透和掠夺,力图凭借经济、科技、能源、金融等优势,控制别国的经济命脉,利用经济角逐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发展中国家如何打好面对发达国家的经济防御战,必须坚持对外开放与独立自主的政策相结合,坚定不移地贯彻实施“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大战法,因地制宜,打好阵地战。
以文化渗透而“屈人之兵”
“上兵伐谋”,“攻心为上”。决定战争胜负的是人民和军队对国家的忠诚、巨大的战斗力和正确的战略战术,而在这三大要素中,人民和军队对国家的忠诚是基础,基础一旦动摇,战斗力就锐减,再好的战略战术也无法运用。
从古到今,政治家、军事家无不追求“攻心为上”,以求“不战而屈人之兵”。
古代,由于理论上的不成熟和技术条件的限制,攻心战发挥作用的范围主要局限在战役、战术层次,目的是团结自己、瓦解敌军,为夺取战役、战斗的胜利服务。
春秋战国时期,吴、越之战,越国灵活地运用了投其所好,把西施献给吴王夫差;贿赂重臣,贿买吴国太宰伯嚭;离间君臣,谗毁伍子胥等攻心战法。最终,达到灭吴的目的。
战略心理攻击真正跃升到战略层次并得到广泛运用,始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冷战时期。美苏之间长达40多年的冷战,把心理攻击推向了战略层面。不费一枪一弹就使苏联解体、东欧剧变、世界格局得到重塑的事实,充分显示了战略心理攻击的独特作用与巨大威力。
信息时代,战争的目的已由过去对敌方土地、资源和财富的掠夺,扩展为强迫对方服从自己的制度,接受自己的价值观,从而达到对一个国家、一个政权的控制,对一个民族信仰、精神、意志与心理的征服。
经济全球化以来,西方国家以经济援助、投资合作为手段推行西方价值观,并与对方国家人权情况挂钩,强行推行文化霸权主义战略。美国明确把所谓“促使国外民主的发展”列为美国国家安全战略。
近年来,美国等西方国家以传教士般的心态,不断向世界输出他们的价值观。世界上只要哪个国家不同意他们的价值观念,他们就以此为理由,对其内政进行干涉,甚至动用武力。
科索沃战争就是美国精心导演策划的一场以“人权”为借口,为排除异己而进行的战争。
美国伊拉克战争的一个主要目的,就是要把伊拉克锻造成一个中东民主的样板,让中东按照伊拉克这种模式接受美国的秩序和美国的价值观。
文化的影响与渗透,可以起到军事斗争手段、武力打击所起不到的作用,可以作为一种相对独立的战略手段使用,在一定条件下可成为达成战略目的的重要手段。
战后,美国政府推出的最大文化交流项目是“富布赖特项目”,该项目主要是资助美国及世界各国的学生、专家学者出国或到美国进行学习和研究、访问。目前,已有140个国家和地区与美国进行了该项目的合作。其真正的目的,是用一切可能的方式进行文化渗透。用克林顿自己的话说,就是以小的代价,让他们把“美国的民主自由,把美国的生活方式带回他们的祖国,这比军事的直接介入要奏效得多。”
另外,西方大国把互联网作为进行意识形态渗透的重要渠道。与对方国内少数别有用心的人遥相呼应,借助网站论坛、聊天室、虚拟社会、新闻跟帖等多种方式,兜售错误思想观点,传播腐朽落后文化,可以说这是一场针对人们思想观念的网上争夺战争。
自经济全球化以来,西方一些强势文化的持续扩张,可以说是咄咄逼人。时至今日,文化竞争非但没有缓解,而且愈演愈烈。
一个国家或一个民族的文化阵营,自己不去占领,不去发扬壮大,定将会被别人侵蚀占领。
所以,对一些发展中国家来说,维护国家文化安全的形势是严峻的。如何在开放的全球化的经济世界中,有效地维护国家经济利益的同时,又能有效地维护好国家利益安全,是一个日趋紧迫的重大现实课题。
以外交捭阖而“屈人之兵”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纵横捭阖”。古今中外,通过外交手段解决利益争端,维护国家主权的事例不胜枚举。
战国时期,诸侯争雄,天下大乱。纵横家苏秦利用“合纵之术”,使齐、楚、燕、韩、赵、魏六个相对弱小的国家签订了“六国合纵盟约”,有利地挫败了强秦的侵略。
苏秦死后,纵横家张仪,采取“破纵联横”之策,辅佐秦国,吞并了“六国”,秦王称赞张仪一人可抵三军。后来,尽管苏洵作《六国论》咎六国之赂秦;苏辙作《六国论》咎四国之不救。但通过六国的灭亡,无不显示出外交手段的重要性。
联盟外交起源于东方,成型于西方。西方国家在资本主义兴起过程中,为争夺殖民地以及欧洲至世界霸权展开过激烈的斗争,其中“联盟外交、秘密外交、条约外交、银弹外交”等都是外交战略的重要手段。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也就是冷战时期,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与以苏联为首的东欧国家形成了军事对峙,美国巧妙地利用联盟外交的手段,于1949年4月在华盛顿与英、法、意等12个国家结成军事联盟。随后,美国为了遏制苏联、抵制共产主义“扩张”,建立了一个由44个主权国家参与的庞大而复杂且持久的同盟体系。
美联盟外交对苏联的遏制战略堪称冷战时期美国最大的外交胜利,它促使苏联领导的共产主义阵营最终走向崩溃,达到了通过外交联盟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在国际斗争中,一国在世界上的地位不仅取决于其政治、经济和军事的综合力量,还在于该国运用何种外交战略。在复杂的国际关系格局中不同国家在实力基础上的博弈关系,是一种在实力基础上的外交智谋的较量。高明的外交手段可以在相当程度上弥补国家实力的不足。
新中国成立初期,我国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路线和政策,采取“冷静观察,稳住阵脚,沉着应对,韬光养晦”的方针,坚持互相尊重主权和领土完整、互不侵犯、互不干涉内政、平等互利、和平共处五项原则,特别是毛泽东划分“三个世界”的理论和永不称霸的承诺,使中国在处理国际国内事务中有足够的分量。
1978年,中国与美国建交的谈判,在中国处于相对劣势的情况下,邓小平在与美国总统国家安全助理布热津斯基交谈时,适时运用美苏对峙的国际形势,坚持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充分发挥睿智的智慧和阅历,提出只要美国与台湾断交、撤军、废约,只要花两秒钟,中美之间就可以建交。1978年12月16日,在美国愿意接受中国提出的建交三个原则的基础上,中美发表《关于建立外交关系的联合公报》,中国领导人与美国,通过近半年的谈判,实现了美国与台湾断交、撤军、废约的三个原则,堪称是中国外交史上“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经典之作。
以备战炫武而“屈人之兵”
“备者国重”,“备不先具者无以安全”。“故仓无备粟,不可以待凶机;库无备兵,虽有义不能征无义;城郭不备全,不可以自守,心无备虑,不可以应卒”。备战备荒,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翻阅历史,中国历代诸多军事决策人物,无不认为“边境者,中国之唇齿,唇亡则齿寒,其理然也”;“边强则中国安”,必须防止“无边之国”等。就是在这种思想理念支配下,历朝历代屯粮、练兵以及修长城的做法源远流长。
秦国统一中国后,战争逐渐转变为中央王朝与边疆少数民族政权,特别是与北方游牧民族政权的作战为主。为了有效地保卫边疆,修建了举世闻名的万里长城。
《华阳国志●汉中志》记载:“高帝东伐,萧何居汉中,足食足兵。”而项羽不重视后方建设,与汉军相持荥阳时,就因后方不巩固,兵员粮食得不到及时供应,以致无力西进,并导致最后失败。
在古代以农业为主的中国,先代定国之良式,就在于强兵足食。秦人以急农兼天下,孝武以屯田定西域。明君,治理国家的基本国策乃是“务农足食,练卒以蓄威”。
在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战争史上,毛泽东对备战炫武“不战而屈人之兵”有其独特的创造,在战争和准备的实践上,即在屈人之兵的方式和程度上,有不战、小战、备战、敢战、硬战(即以战止战)等几种做法。
中国人民解放战争战略决战过程中的“北平方式”,属于经过交战较量后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20世纪50年代中期,我攻占一江山岛,逼迫国民党军全部撤出浙东沿海岛屿,属于“小战”而屈人之兵;
抗美援朝战争的西海岸抗登陆备战和1962年我军入闽备战,都使敌知难而退,属于“备战”而屈人之兵;
1958年金门炮战期间,美国军舰介入护航,我军摆出不惜与美军一战的架势,结果美国护航军舰丢弃被我击中的蒋舰独自撤去,这属于“敢战”而屈人之兵;
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经过几场硬战之后,促使美军在和平协议上签字,这属于“硬战”而屈人之兵。
好战必亡,忘战必危,这是千古警训。面对强权的威慑,我们必须研究战争、准备战争、遏制战争。
备战炫武是和平时期主要的军事非暴力手段之一。军事威慑与反威慑是世界各国都采取的一项经常性的战略行动。随着国际政治形势的变化和信息化战争形态的发展,一些西方强国特别是美国为了实现争霸全球的目的,军事威慑已突破了原有本意并经常以实战化等多元的威慑行动夺取战略威慑优势。
“9.11”事件后,美国迅速确定“先发制人”军事战略和核常结合、攻防兼备的核威慑战略,发动反恐战争,部署导弹防御系统,研发精确战术核武器,加快全球战略部署调整,企图达到消除各种恐怖威胁和遏制潜在战略对手的双重目的。
“批判的武器,代替不了武器的批判”。中国在经济困难时期,我们党坚定不移的研制出了“两弹一星”。当前,在以信息化战争为核心的高技术局部战争不断发展的条件下,在备战炫武的指导上,要积极运用“你打你的,我打我的”大战法,坚持你有你的制胜之道,我有我的制敌之法;你有你的技术优势,我有我的政治优势;你打你的信息战,我打我的谋略战;你打你的精确战,我用我的“杀手锏”等等。在武器装备和指挥器材的发展上,要坚持以“我山之石,击他山之玉”,反对与“龙王比宝”的做法,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努力实现我军武器装备和指挥器材跨越式发展。
利用先进通信、远距离广播、计算机网络技术,建立覆盖全球的广播、电视、信息网,以传播输出西方的政治主张和价值观念,摧毁一个民族的“精神防线”;运用心理欺骗手段,动摇军心、民心和政府信念,达到征服敌对国家的目的;利用调整金融政策,以货币升值或贬值、改变规则等手段,造成金融动荡、经济危机,削弱其他国家的综合国力;用战争准备的实力去震慑对方,使其放弃发动战争的企图或俯首称臣等等。所有这些都涉及国家、民族的生存与发展,所以我们必须从“战”的角度做好应对的思想准备,以防范或抗击强权国家发动的危害我国利益政治、经济、外交、文化、军事领域的整体战。主要目的是着眼于以和平手段解决矛盾、解决危机、解决争端,争取和平,实现和平。
把孙武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军事哲学思想,用来防止人类失去理性和战略智慧倒退,避免把创造文明的力量异化为毁灭文明的力量,明智地选择一种不转化为武力对抗的思维方式和政策导向。这是继承孙武“不战而屈人之兵”军事文化遗产的出发点和归宿。